站在门口,捧着茶杯,向远处山坡眺望,那里有我的两行茶树。于是有了去看看的冲动。
我是吃国家粮的,本没有土地,五弟兄分家时,父亲把奶奶的田分摊给哥弟,把奶奶的三畦10多米长菜地、半分竹园、两米多宽近百米长一条山和两行50多米长的茶树给了我。于是,每到周末,我荷锄担肥,耕耘其间,村人见了,笑着说,秀才是不作兴挑粪桶的。
沿着山坡走去,茅草齐腰,再往前,两边的柴高过头顶,以前家家户户烧柴灶,田坎地边的杂草都被割了去当柴火,现在倒好,走在路上倒有点担心野猪突然袭击了。
手脚并用,终于上了另一个山坡,一大片茶地就在眼前。可是我看到的不是一行行整齐、绿油油、充满生气的茶树,见到的是大片的葛藤爬在茶树上狞笑,没有葛藤欺压的茶树却在大片的苦竹挤压中艰难地露出憔悴的脸。我沿着小路来回找了半饷,最终还是辨认不出哪两行茶树是我的。
我只记得我那两行北面还有另两家的5、6行 ,再往北便是荒破,年年苦竹疯长。这苦竹的笋味苦,牛羊都不要吃,也不是好柴火。那两家的茶地不太伺弄,害得我年年在与苦竹争地的前线。
分到茶地的那年冬天,我把茶树全部砍去,挥舞山锄,把一根根隐藏在深处的苦竹根挖掉,套种上马铃薯。第二年开春,又在茶树根部使了肥,等待茶树发出新芽。
经过一年的培养,第二年开始采摘茶叶。
80年代末,茶叶价格看好,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学起炒制“龙井”的手艺。我弟弟也不例外。
说起龙井,最正宗的应该是西湖龙井,产于杭州西湖区龙井乡梅家坞。那里有18棵乾隆钦点的御茶。虽然我们与西湖区一山之隔,但所产的茶叶只能叫浙江龙井。
几场春雨过后,茶树长出新芽。待到比葵花籽仁稍大,人们便开始采摘。那茶叶的价格是一天一变。刚菜下的鲜叶7、8十块一斤,3、4斤炒制一斤。我家的两行茶树采不了一斤鲜叶,只好随它去,然而一天不去看,茶叶已被人采了去。由此,以后几年一待开采,就把它采来送给弟弟,然后把弟弟炒制好的新茶撮一小撮尝尝新。
弟弟白天要收购10多斤鲜叶晚上炒制,一般炒到天亮然后去卖。
我晚上没有事情,就自告奋勇帮他,但我从未学过,只能做些最基本的活。弟弟见我诚心,就口授身传,经过短暂的上岗培训,我摞螺袖子上阵了。
抓两把鲜叶放进竹畚箕掂掂分量差不多,“师傅上灶了,烧旺!”我对妻子下令。随即把一种专用的蜡油在锅壁上刷一圈,用手在锅中一探:“再旺点。”把茶叶倒入锅中。
一阵劈劈八八声,忙伸两手沿壁对铲,捧起、抖动,茶叶在双手的筛抖中落回锅中,一阵白色的水雾在眼前飘散,一股混着涩涩的清香扑面而来。
“火太旺了。”弟弟在邻锅听到劈啪声就提醒我,“爆了。”
我一看有的茶叶上有了小鱼眼似的白点,这样的茶叶炒到后来会变焦变碎,泡起来有焦味,卖不起价钱。
“手捧高一点,抖的松一点,不要把水气裹在里面。”我在弟弟的指挥下操作。
水气去得差不多就要捏条形了。捏住茶叶沿锅壁往上拖,不能太重,重了会吧茶叶的汁水捏出,那茶叶就发黑;又不能太轻,轻了茶叶就松壳,到后面精加工时容易碎。捏我的手法有技巧,要让茶叶一片片平行在手中,经过这样一番捏炒,茶叶基本直挺紧刮。然后起锅摊在竹匾冷却,待下一步继续加工。
谷雨清明之间,茶叶旺采,满山满坡都是采茶人。
弟弟白天要收购10多斤鲜叶晚上炒制,一般炒到天亮然后去卖。
我晚上没有事情,就自告奋勇帮他,但我从未学过,只能做些最基本的活。弟弟见我诚心,就口授身传,经过短暂的上岗培训,我摞螺袖子上阵了。
抓两把鲜叶放进竹畚箕掂掂分量差不多,“师傅上灶了,烧旺!”我对妻子下令。随即把一种专用的蜡油在锅壁上刷一圈,用手在锅中一探:“再旺点。”把茶叶倒入锅中。
一阵劈劈八八声,忙伸两手沿壁对铲,捧起、抖动,茶叶在双手的筛抖中落回锅中,一阵白色的水雾在眼前飘散,一股混着涩涩的清香扑面而来。
“火太旺了。”弟弟在邻锅听到劈啪声就提醒我,“爆了。”
我一看有的茶叶上有了小鱼眼似的白点,这样的茶叶炒到后来会变焦变碎,泡起来有焦味,卖不起价钱。
“手捧高一点,抖的松一点,不要把水气裹在里面。”我在弟弟的指挥下操作。
水气去得差不多就要捏条形了。捏住茶叶沿锅壁往上拖,不能太重,重了会吧茶叶的汁水捏出,那茶叶就发黑;又不能太轻,轻了茶叶就松壳,到后面精加工时容易碎。捏握的手法有技巧,要让茶叶一片片平行在手中,经过这样一番捏炒,茶叶基本直挺紧刮。然后起锅摊在竹匾冷却,待下一步继续加工。
所有鲜叶经过去水、定型后,开始精加工。这道工序我不敢做,除非弟弟不在家,才拿自家的茶叶练习。
茶叶比炒鲜叶时要少的多,刚好一把略多,放在锅里,位置比手掌稍大。伸平手掌(不能怕烫而弓起),放在茶叶上稍稍一按,沿锅壁抹到胸前,到锅口时手一翻,手掌朝上,茶叶平整有序躺在掌心,轻轻抖动手掌,茶叶就均匀地撒落锅中,再按…如此反复,那手势、轻重、快慢、温度等全凭感觉掌握。我最怕的是那一按,按的不实,茶叶不能扁平,按的过重,不当心手指按在锅上,“刺溜”一声,指肚上一块皮便焦了,第二天还痛的钻心。
大半小时过去,茶叶就可以起锅,这时加大火候,炒茶者加重手法,加快速度,看锅口边粘了许多白毛,大工告成。
把茶叶晾洒在竹匾,看那颜色绿中略黄,平整光滑,抓一把往桌上一抛,会四面滑散。
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撮上一小撮放进杯子,冲上开水开始享受。捧着茶杯看弟弟按、抹、翻、抖……
弟弟外出炒茶,家里的茶锅空了。这样的夜晚,我躲进小屋,信笔涂鸦。桌上少不了一杯新茶。一股淡淡的茶香瞖瞖娜娜钻入鼻孔,缓缓上升的水汽轻白如絮,不疾不徐,一会儿就氤氲了整个屋子。再看杯中,叶儿轻展纤腰,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,那翠绿的颜色,那沉浮飘逸的姿态,都会让人觉得面对着有灵性的活的生命。
我一边品味着形如雀舌、嫩绿油润、白毫如雪又清香醇郁的新茶,一边聆听夜风中竹叶沙沙,欣赏着屋后水田的蛙声一片。
10多年了吧,弟弟早做起了其他生意,不屑于炒茶卖茶了。我也进了小城。每到新茶出的时候就会想弄点尝尝。可是老家人不在意这一点茶叶钱,茶地大多荒芜。到市场上买点,看看很好,可是一泡出来,一股很浓的蜡油气味,那是炒茶的为了炒制方便过多使用的缘故。而且城市中充斥漂白粉气味的水,哪里有家乡的泉水泡出的醇香和甘甜。
天色渐暗,我看着苦竹中呻吟的茶树,我知道,我写不出王旭锋的巨篇《南方有嘉木》,更不要说能吟出苏东坡的“戏作小诗君勿笑,从来佳茗似佳人”了,我只能默默地说声对不起了。
回去跟妻子说了,她谈谈地说,这有什么关系?生产队有册子,如果征用,按册子分钱。
我当然不担心这点,只是想什么时候再好好整理一下茶地,让茶树再好好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,惬意地吮吸朝露,沐浴春风,也好让我再静静地享受一回亲制的香茗。
但这是不可能的了,只得藏在心里,所以没有说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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